根據韓國獨立書店公司（주식회사 동네서점）的統計指出，近十年韓國獨立書店數量呈現穩定成長的趨勢，2023年共有884間獨立書店，其中有將近70家是當年開設的新書店，等於每週都有書店在韓國各角落誕生。許多獨立書店除了賣書，也會自主舉辦繪圖手作課、會員制讀書會、出租書桌時間等活動，在國民閱讀率持續降低、書店面臨營運困難的同時，尋找書店的其他可能性。
根據2022年的統計顯示，韓國的獨立書店經營方式多元複合，將近3成的獨立書店複合販售咖啡飲品，以獨立出版品為主的書店也超過2成，而策展型書店和提供旅宿的書店比往年增加更多，頗受關注。獨立書店除了賣書之外，舉辦讀書會、作家講座和工作坊，是書店舉辦活動的前三首選，其他像是空間租借、表演、展覽、手作、市集、寫作課、住宿等，都是書店的營利方式之一。
<span class="g-head">2015-2023年韓國獨立書店營運狀況</span>
<span class="caption">註：「韓國書店總數」包含線上書店及連鎖書店、獨立書店。</span>
<span class="caption">資料來源：韓國書店組合聯合會，《2024韓國書店手冊》；韓國獨立書店公司。</span>
政府支援以及轉彎的政策
有鑑於此，韓國文體部自2018年左右陸續提供獨立書店活動經費，由「韓國書店組合聯合會（Korea Federation of Bookstore Association，KFOBA）」協助執行，鼓勵舉辦座談會、讀書會等，像是：「深夜書房（심야 책방）」、「今日的書店（오늘의 서점），皆是為支持中小型書店舉辦各種推廣閱讀的小型文化活動；「我們社區文化書店（우리동네 문화서점）」則是針對有經營困難的社區中小型書店，提供活動策劃的補助，對每場活動的主要補助金額在新臺幣二至三萬之間。由此可見，過去文體部對書店的支援方式，集中於活動的費用補助。
延伸閱讀：逆勢成長的韓國獨立書店開店量，連閱讀大國日本都決定去韓國取經
但是，在2023年八月，文體部卻宣布下一年度將大幅刪減11億韓元（約新臺幣2,630萬元）的補助預算，因此許多文化活動已被迫暫停。文體部稱將經費轉移至支援圖書物流的建設計劃上，但這也使得獨立書店業者相當不解，民間團體甚至於去年十月站上街頭，表達反彈。
為了深入瞭解書店業者的真實心聲，本文採訪了三家位於首爾的獨立書店，每家書店都有獨特的經營方式。從書店業主的心聲，將重新思考政府在文化活動中扮演的角色，以及書店需要的究竟是什麼？且除了賣書，書店還能如何營利維生？
韓國的書店業者們怎麼說？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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兩人經營店中店
策劃活動手作繪本角色
2020年開設在龍山區一座社區大樓內的Meier. nalda（마이어. 날다）是一間繪本書店，由藥師出身的趙修賢開設，走訪其中感到溫暖又有童趣，同時，店內還有一個「默默的書櫃（모모의 책장）」，由從事國小數學教材編輯的金成熹管理，主要販售人文類書籍，特殊的「店中店」規劃，讓書房有了兩種性格。
去年Meier. nalda也曾邀請了法文、德文等4位譯者分別來書店舉辦講座，今年則舉辦系列活動宣傳自己書店獨立出版的《키이우의 달》（台譯：基輔的月亮），宣導反戰。為了籌辦活動，他們也曾積極申請政府補助政策，來舉辦寫作課程。挺過疫情的這幾年，趙修賢表示，Meier. nalda主要的營利方式有三種來源，「賣書」只占了書店營收2成，舉辦講座、手作活動則佔3成，而有一半的收入其實來自公立圖書館直接向Meier. nalda進行的圖書採購案。
除了仰賴圖書館訂單
書店也透過活動找到定位
韓國政府在2021年修訂《出版文化產業振興法》，明文鼓勵地方圖書館採購圖書時，應盡量向當地書店採購。Meier. nalda因此受惠，在2023年間幾乎每個月都有來自鄰近圖書館的上百本訂單，但或許是圖書館預算減少或向不同書店輪流採購，2024年來自圖書館訂單驟減，所以趙修賢把更多心力投入在活動上，「光是賣書是無法維持書店營運，尤其是我們賣不了多少書，想說要怎麼提升書店的營收呢？所以就常舉辦一些活動。」
店內一隅擺放著許多玩偶，其實是書店活動的成果。趙修賢指著店內擺放的多個玩偶說：「去年開始我們每個月舉辦一次玩偶手作課，製作繪本裡的主角」，她也介紹費用上的規劃，「包含材料費的單次課程參與費3萬5千韓元（台幣約700元），是大人小孩都會參與的人氣活動。另外，繪本場景臨摹活動、讀書俱樂部等，單次則是1萬5千韓元（台幣約380元）。」在課程活動結束後，書店將維妙維肖的手工布偶和繪本擺在一起，猶如故事主角走進現實世界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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透過活動凝聚社區
讓書店不只是書店而已
位於金浦機場附近社區的「鱷魚書房（악어책방）」更是將7成心力都放在舉辦作家講座和各式讀書會。店主高善英原本在幼教公司工作，，以前常四處受邀到學校舉辦親職講座，但每次家長只會在一、兩個小時的課程當中說要好好教育子女，離開課堂後觀念卻無法持久，所以高善英決定從自己喜愛的閱讀出發，2018年開設鱷魚書房，紮根社區並推廣幼兒教育理念，如今已累積兩百多名會員。
高善英一人當家，但賣書只占了3成營收。2022年和2023年鱷魚書房都申請過「深夜書房」的補助，邀請了曾在日本、印度、西班牙旅行或有生活經驗的作家們舉辦分享會。她打開每周行事曆，可以看到幾乎每天都有讀書會等各種活動，在鱷魚書房進行。她認為：「大家可以在圖書館舉辦的活動當中見到有名的作者，但我想要培養的是隱藏在各個角落中有能力的一般人，所以我們書房有個很有趣的活動，叫做『我也是老師系列』，邀請小孩來當老師」，她發現有小孩非常會摺紙，就邀請小孩來開班授課，她也召集小讀者帶寵物來書店分享寵物習性和照顧方法，有人帶了蜥蜴和雞，讓參與的讀者們又驚又喜。
高善英拿出十幾本大小、畫風不一的繪本書，原來這是小小作者製書課程成果，將學生讀者的繪本印刷裝訂成冊，感受自製書的樂趣。高善英自陳：「我腦中有很多有趣的想法，我特別喜歡有趣又新奇的事情，想到什麼覺得應該要去做，就會馬上行動」，難怪鱷魚書房的「心靈讀書會」，不是正襟危坐，而是和讀者結伴到附近的公園夜間散步，一邊聊書，也漫談各自的人生境遇。
書店拿到活動補助之後
卻未獲長尾效應？
2022年和2023年鱷魚書房都申請過「深夜書房」的補助，邀請了曾在日本、印度、西班牙旅行或有生活經驗的作家們舉辦分享會，但高善英坦言，補助案對讀者而言有免費參與講座的誘因，但對書店實際營收卻沒有太大幫助。透過補助款舉辦幾次活動下來，高善英對免費講座難免有些負面觀感，「因為是免費的，大家會申請參加，但No Show的狀況也特別多」，因此高善英認為，舉辦一定金額的付費活動，才會讓讀者心態上覺得既然付錢了，就要出席才有收穫。
她也指出，韓國雖然有圖書定價制，但仍容許網路書店和舉辦活動時以9折賣書，「希望可以取消這個優惠」，提供創作者更好的環境，文化藝術市場才有良好的循環。同時她也舉例說，如果政府能針對書店提供稅金優惠，或是在書店開設之初就提供輔導或是補貼租金，並將各項措施法制化並加強社區連結，都能讓書店持續增加並生存下去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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向讀者出租一座靜謐的閱讀島嶼
開店僅一年多的「書房如如（책방여여）」坐落在首爾大學學區，店主崔慜雅將書房取名「如如」，源自梵文，意思為「事物本來的面貌」，店內選書以身心靈健康為主，「書房如如」的客人大多是獨居的一人家庭，書店空間不大，販售的書籍也才兩三排書架，和其他兩間書店一樣，書房如如透過舉辦收費讀書會佔了書店營收的7成，賣書甚至只佔了約1成，特別的是，其餘2成營收來自於「出租書桌時間」。
打開韓國入口網站NAVER的地圖搜尋書房如如，便會看到能夠線上預約「文字與夜晚的時間」，每日書店打烊後的7點到9點，在一盞檯燈的照明下，享受2個小時的靜謐，費用是14,400韓元（約新臺幣340元）。她的靈感來自於自己在書店的體驗：「書店打烊後，晚上因為有工作要忙，我就獨自留在書店，發現店裡好安靜、很能集中精神工作，我就想說應該要跟客人分享這樣的感受，所以才開始出租時間」。
天色漸暗時，崔慜雅把書房主燈關上，打開三張書桌上的檯燈，每張書桌頓時成了一小座閱讀的島嶼，「外面的世界太喧嘩，每個人也都有各自複雜的壓力，所以我希望這是一個能讓大家靜靜地休息，審視自己內心的地方」，傍晚的書店外頭人群雜沓，但書店內只有音樂低聲的流淌，時間也慢了下來。
凝聚零星力量
經營書店的穩定客源
來自慶尚北道的崔慜雅，其實高中就隻身北漂首爾唸書，住在鄉下的韓國人大都夢想來首爾唸書、工作，崔慜雅也曾經如此，但如今她已被首爾消磨得精疲力盡，北漂獨居的生活寂寥，幸好有書的慰藉，所以她把書店開在獨居者最多的冠岳區，進到書房的讀者，有些成為常客，常客和常客也成為朋友，看著自己的書店變成社區的交誼廳、居民的避風港，崔慜雅感到很欣慰，但也不知道書店能撐多久。
「只開書店，我賺不到自己的生活費」，崔慜雅坦言，書店的營收只能打平租金及水電費，她仍然靠著過往積蓄生活。去年書店開幕不久，她申請了「我們社區文化書店（우리동네 문화서점）」補助，邀請作家、演員舉辦冥想課程、劇本朗讀等講座，但扣除講師費後，其實書店並沒有獲利。
對於補助，她與高善英也有相同的想法，「申請幾次補助後就不太想再申請了，因為我要規劃活動、聯絡作家安排時間、製作宣傳貼文、募集參與者，活動當天書房也有幾個小時無法對外開放，但這些時間和空間成本大部分卻沒有代價」，所以她內心也冒出疑問：「我有必要辦這個活動嗎？」
書店老闆們的期望是什麼？
穩定客源是長期經營書店的關鍵，像是Meier. nalda和默默的書櫃的店主趙修賢、金成熹在訪問中提到，他們還是期盼讀者能多進來書店逛逛、買書，為了吸引讀者進門，金成熹甚至在思考「書籍保管服務」的新點子，讓讀者買書之後，把書放在書店，每次來店裡就能翻讀自己買的那本書，如此每次來書店逛逛就沒有一定要買書的壓力。
鱷魚書房的高善英認為比起仰賴政府補助，更重要的還是「培養書店自力更生的能力」，所以今年幾乎沒申請補助案，為了讓書店生存下去，她除了更積極在店內舉辦各類活動，也到處接講座，近來還和其他書店老闆一起辦市集販賣二手書，和其他書店交流讓她發現「很多書店老闆不是只做一份工作，很多人都是斜槓，在外面賺錢，為了能做喜歡的事情（開書店）」。
高善英相信經營書店很有意義又有趣，她希望鱷魚書店是各種創意的實驗室，來這邊未必只是買書，很多人來這邊聊天、吃飯、看電影，書店變成讀者的秘密基地，她希望鱷魚書房是一個開始，未來能以12個動物為名開12家書店。
另一方面，韓國文體部也表示可能於2025年恢復往年補助預算，但似乎已經調整政策走向，提出類似臺灣文化幣的構想，希望能擴大韓國青年的圖書消費力。若書店老闆們透過舉辦活動已能經營穩定客群，那麼未來新的政策或能作為催化劑，達到如虎添翼的作用。
